第Ⅱ篇第五十八章.

狼王的指尖富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前高级檀香木制成的桌面，一盏茶放在他狼爪触手可及的位置，热气徐徐上升，又被他抬手所带起的微风扰动。

他正襟危坐在暗褐色的沙发上，敞开的大氅将他内里的贵族绸缎暴露在外，虽念过半百，充分的肌肉曲线依旧将每一寸衣料都微微撑起，修长的双腿搭在身前，一双散发着寒意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两只兽人。

【资料图】

他身后的阿晋挺起胸膛，将四只手臂背在身后，三双眼眸将面前的景象毫无死角地纳入眼底，身上厚重的外骨骼给人一种无法被动摇分毫的感觉。

而正坐在狼王白戾和晋将军对位的，则是瑞德拍卖行的家主，而八尾狐时蒙则是在他的身侧摆弄着茶具。

白犬老森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抽出嘴中的烟斗朝着前方悠悠吐了口烟圈。

显然，两只兽都对于自己对面所坐的兽是北境之主这一件事熟视无睹。

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样漫不尽心的表情却并没有激怒白戾。

他淡漠的眼神扫过面前的白犬和灰狐，四面的方形沙发如今只坐下了三只兽。

狼爪在茶盏的四周打了个圈，最终还是白戾开了口，却并没有直奔主题，提及这次会面的目的。

“那只平日里跟在你后面的小猫咪管家，怎么今天没有见到他？”

白戾指的是阿杏，老森很清楚这一点，他微微皱起眉头，抽烟的动作微顿，北境夜晚的低温让住在这里的住户们喜欢晚上关上窗户，整个房间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就等着眼前这位自持肃穆的狼王受不了后自行离开。

但很显然，白戾的决心无法被一支小小的烟斗打败。

就连身旁的时蒙都快要忍不住捂上自己的口鼻，白戾依旧面不改色，而他身旁的阿晋作为甲壳兽人，味觉系统和普通兽人大于不同，也并没有觉得这烟味儿有多难闻。

“小猫咪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自从上次魔王“大驾光临”之后，阿杏的咳血的症状突然加重，最近几日已经下不来床了，当然不可能陪老森来参加此次和北境狼王的会面。

拍卖行上下的大小事务老森已经交给其他下人去办，他自己依旧乐得清闲当一名双手掌柜，只是他也并非无事可干。

小猫咪在身边养久了，他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离开自己。

而白戾也大概猜到了这一件事，他难得挑眉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白犬和一旁专心品茶的灰狐。

终于沉声道。

“出个价吧……”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吾能够举国之力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只求……”

“抱歉啊白戾陛下，恐怕您付不起这个价呢。”

老森还未等白戾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决绝。

剩下的极北冰魄他是不会让出去的，毕竟他家小猫咪可是还要靠着这个活命呢。

“多少钱我是都不会让的……”

白犬也难得认真起来了，他放下了手里的烟斗，脸上的不耐烦也愈发明显。

很显然，白戾也不想多废话。

他恢复以往阴冷的面色，就连他面前的茶盏也都逐渐失温，茶水的表面开始结上一层薄薄的冰花。

而他身后的阿晋也将手从身后放在了身前，只是白戾周身的低温带让他缓缓后退了半步。

身为一国之主，又是寒霜血脉的霜狼族兽人，白戾自然不可能不精通冰元素魔法。

他的冰元素亲和力除了御驾亲征时也很少在人前展露，而早年间见识过他冰元素魔法的萨撤敌军，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到现在的。

即使与白戾正面作战过的敌人没有被当场击杀，被冻伤了身体后，冰碴在内脏和血管之中来回剐蹭破坏，也同样命不久矣。

当感受到自己对面那不断汇聚的冰元素能量时，老森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只是他并没有以任何形式展现实力。

白戾说道。

“我将满春园和瑞得拍卖行留存到今日，也已经是给足了各位面子了。”

“还请阁下，不要不知好歹……”

白戾谈吐之间都吐露着寒气，就连他身下原本柔软舒适的沙发也逐渐随着白戾轻微的动作而发出“嘎啦嘎啦”般不和谐的声音。

白戾早年间的耐性也已经在他的王后病重之时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虽有大把的财力和时间可以任由自己挥霍，可他的妻子已经等不了了。

这也就是白戾愈发急不可耐的原因。

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干脆毁掉就好，就如同他不久前干掉的那条黑龙兽人一般。

数名高阶魔法师历时十几年绘制的上百道高阶符文阵法，白戾自信那条黑龙根本没有命能撑得过去。

他先前确实有将龙垣招入麾下的打算，但当他看见对方和自己儿子之间存在的那些小动作之后便立马打消了这个打算。

若是不除掉他，恐怕会留有后患。

他手上沾染过的血腥太多，已经不在乎是否再多一两条。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一开始确实极为不舍和难以定夺，但当他知晓爱人的性命就掌握在这件事情上之后，便也只能够义无反顾。

他不能失去自己的爱人。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两个亲儿子。

他为此流过泪也流过血，最严重的一段时日甚至将自己闭关在寝宫内用自己的利齿啃咬手臂，由于冰元素魔法的亲和，他受伤的身体并不会快速失血，他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布满血丝的眼中仅剩的愧疚也被疼痛冲刷殆尽。

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如今他坐在这里，自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然，老森和时蒙同样也不是善茬。

他们收起了脸上无谓的表情，看似随意的坐姿实际上两双眸子几乎能够擦出火星。

若是今天对方强来，就算让对方知晓他们魔族的身份也无妨，一只高阶魔族和一只混血魔族，正面对上北境之主和北境之盾，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而白戾身后的阿晋也同样紧绷起了身子，附着在体表的外骨骼高高鼓起，他的速度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笨重，一旦对方有任何对白戾不利的动作，他便能立刻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肉体充当护盾。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之时，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

轻柔的敲击声不急不慢，像是房门外的人丝毫感受不到房间内传来的各种威压一般。

为了保密，他们此次的谈话可是在房间外设定了许许多多的防御型阵法，结果如今却有人能在完全无视阵法主人的前提下敲响房间的门。

白戾挑眉，周身的寒气顿时消散殆尽，他用颇有深意的眼眸瞥了一眼对面的白犬，低沉这着嗓音道。

“看来阁下似乎还有客人要参加此次的小谈话呢。”

老森脸色未变，却也扫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敲门声依旧在继续，可他布置在周围的阵法却丝毫没有打破的痕迹，建筑内的守卫眼线们也未向他传递出有任何的异样。

房间内暂时没有一人在行动，直到时蒙不耐烦，将自己的狐狸尾巴伸长，将门把手轻轻扶下。

随着开门的嘎吱声响起，房门被缓缓打开，门外的“来客”也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当看到“她”的容貌时，就连一向沉稳的白戾也心中一凛，而他身后的阿晋则是脸色大变，身后的鞘翅陡然展开，一个闪身护在了白戾的身前。

只见门外的女子一席没有任何一丝装饰的纯黑长纱裙，如瀑的黑发披散于北境微寒的空气中。

她的出现让原本被白戾收起的寒意再次降临，刺骨的寒风毫不客气地刮向这名穿着轻薄的女子，可对方却不为所动。

她那原本双眼的位置缠上了一圈白色的绷带，几乎和他如雪般的肌肤融为一体，即便被遮住了眼睛，却也似乎丝毫不影响对方视物的能力。

她提起长裙，朝房间内的众人微微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小女子不请自来，还请白戾殿下和阁下们见谅。”

她唯独道出来白戾的姓名，阿晋便认为这是一种轻蔑的侮辱，但碍于对方的实力，不敢贸然上前，六只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面上的纱布。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此刻的她都已死了千百回了。

白戾示意阿晋退下。

反倒是一直沉默着的时蒙先开了口，说话的对象却是一直端坐在沙发上的白戾。

“看来陛下最近城防的守卫们都办事不力啊，连这样的一位女子闯进了凯都主城都不知晓。”

而他口中随便提及的“这位女子”，却是萨撤境内光明教团唯一的大祭司。

“迪米安歌蕾娅.莉莉安……”

白戾不怀好意地报上对方的名讳。

“你来这里做什么？”

而他口中的女子则迈着曼妙的步子，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仅剩的一个沙发上。

两名兽人和两位魔族的注视下，莉莉安非但没有半分的紧张和疑虑，反倒显得挺怡然自得。

她用手抚摸着自己洁白如玉的面颊，上面微薄的红晕显得她娇小的身子更加处处可怜。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拥有着柔弱外表的女性究竟是一名怎样的狠角色。

“这样大排面的‘聚会’，各位如此狠心不邀请小女子参与，小女子可是伤透了心呢。”

她说得十分轻松，故作出一番虚情假意的“落泪”动作，谁都知道萨撤与北境之间长年不断的战事，而她作为萨撤境内主流宗教的教主，放到北境的街上那自然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角色。

“阁下这样讲，可就太抬举自己了。”

白戾丝毫没有给对方任何的面子，他面前的茶盏几乎都快要和檀木桌冻成一体的了，莉莉安却也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的畏惧。

她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露出自己小半的香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姿色。

“陛下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毕竟冰魄的位置，可是小女子告诉陛下阁下们的呢……”

白戾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瞥了一眼周围的另外两名兽人，白犬和灰狐，见对方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事到如今，白戾也似乎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莉莉安似乎和面前的白犬和灰狐相识，而白犬是瑞得拍卖行的背后操盘手，这也就不得不让白戾重新审视一番对方。

老森手底下的瑞得拍卖行是凯都很重要的一条产业链，而他和莉莉安的关系尚不明确，这不由得让白戾的眼眸变得危险起来。

“看来吾的城池内，内鬼的数量可真不少呢……”

光明教团和萨撤几乎等同于捆绑在一起了，这也让白戾不由得怀疑起好几场前线战场上被偷袭以及令王后重伤的那场战争是否有其中内幕的成分。

但莉莉安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十分自然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将茶盏放在面前细嗅着茶香。

“还请陛下不要将小女子和那个狗皇帝相提并论，小女子的教团为了收买人心，也只有两次出动为前线的士兵们疗伤而已，两国之间的战争并未参与太多……”

“你认为吾会相信你吗？”

白戾的声音充满威慑力，他看向莉莉安，面色不善。

“吾今天刚处理了一只不知好歹的黑龙兽人，阁下若不趁早离开，吾不介意今天再为吾的剑多添一名剑下亡魂……”

白戾这是已经认真了，若真打起来，白犬和灰狐不参与的情况之下，他与阿晋若能诛杀掉莉莉安，即便对方口中说的是实话，她并未参与到两国之间的战事中，也会对他将来的战事规划留下不少益处。

寒风将他的长袍吹起，露出了其佩戴在腰间仅剩的一把银剑。

这样在老森的地界上的威胁性的动作很明显并没有给他和时蒙的面子，但老森却很乐意看见白戾和莉莉安争个两败俱伤。

他和莉莉安之间的关系可算不上是盟友，只能说是已经结束了的“合作关系”。

可当莉莉安听闻对方口中的“黑龙兽人”时，品茶的动作却狠狠地愣住了。

她面色不改，却也特地出声提了一嘴。

“不知今天还是谁有幸见识到了陛下的英姿呢？”

而当从对方高高在上的口吻中听及那名黑龙兽人的外貌描述时，莉莉安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的面色僵在了脸上，低下头颅用手轻轻扶在自己被绷带缠绕着的双眼上，低声说道。

“那可真是……大不敬啊……”